第二章

在农家,秦珍曾亲自体会过,人不及牲口值钱,就去年,村里跟她玩得不错的小丫,被其母五两银子卖给大户人家为婢十年,第二天,小丫娘花六两银子牵回一头黄牛。

自那以后,她就吓坏了,拼命干活,能做的,她都抢着做,但只要村里来陌生人,她就会躲得远远的,不仅将自己藏起来,连哥哥弟弟也不落下。

虽事情已过去一年,但她从没放松过一刻,头上的这把刀也一直高高悬着,如今反而越来越紧迫。

枉她空有一身能力,在这个落后的朝代,却什么也不能做,一个小姑娘,没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而小孩子总是敏感的,特别是活在总看叔伯婶娘眼色下的秦家三房,尤其是五郎。

似乎察觉到姐姐不高兴,以为是自己惹的,五郎就吓得不敢再说话,只乖乖地搂紧姐姐的脖子。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秦珍,沒注意到小包子的异常,她还在想,得尽快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才行。

实在是,现在的秦家,已经没多久安稳日子给她过了,原因嘛,还得从秦家一大家子说起。

先说她祖父秦有民,和祖母王氏一共生了四儿一女,上面三个儿子皆已成家,小儿子在书院读书,幺女待字闺中。

秦家现有三房人,一个屋檐下住着,不曾分家,秦家的老大秦大福,娶妻李氏,生一子一女,长子秦贵仁,十五岁,长女秦秋玲,十三岁。

二房秦二福,娶妻吴氏,生二女一子,长女秦秋月十三岁,次女秦秋美十岁,三子秦贵文六岁。

三房秦三福,也就是秦珍这一房,老大秦贵章十二岁,老二秦珍十岁,老三秦贵清四岁。

四叔秦小宝未成家,十八岁,就读于云起书院,不常回家,听说他学问不错,准备今年下场一试。

小姑秦宝娟,已年过十六,只等小叔考中秀才,祖母王氏,就准备给她挑户好人家。

以上,就是秦家一家子,表面看,子孙繁茂,是好事。

只是秦家不过一庄户人家,别看手里有几十亩地,可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这些地的收成也只够秦家勉强养活一大家子罢了,偏现在,秦家不提待字闺中的小姑,就说几个堂姐,也都到了要找婆家的年纪。

除此外,家中要供小叔秦小宝堂兄秦贵仁和堂弟秦贵文读书,光是他们三人每年所需的束修,秦家就得搅尽脑计去凑,另外,读书要用笔墨纸砚吧,过年过节得给书院学堂的先生送节礼吧,再后面,等小叔考完试,又要娶媳妇,而秦家的院子已经不够住,还得加盖新房。

这些林林总总算起来,很需要一笔银钱,可钱从哪里来,指望秦家那几十亩地的出息,完全不可能的。

早年,家中还有秦老三进山打猎,兄弟几个跟着一起进山沾光,家中多有进项,可自从秦老三追着媳妇跑了,秦家老大与老二也没别的本事。

两兄弟除了侍弄家里的几十亩田地,农闲时就只能找点散活干,好挣些家用,可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秦家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只差啃老底。

而三房几个孩子受到苛责,未偿没有秦家人因秦老三离家而迁怒的成份在里头。

对了,忘了说秦三福,这人,四年前,因妻子阮氏,生完小儿子秦贵清,待月子一满,便留下一封书信后不知所踪。

秦三福回家得知,不禁方寸大乱,不顾稚子年幼,毅然外出寻找,至今未归。

其实,头年他还有书信回来,寥寥数语,却决口不提阮氏,亦不曾提归期,后来更是直接断了音讯,是以,没有父母照料的三房三个孩子,其境况可想而知。

对于阮氏,秦珍从原身的记忆中窥得,发现是个很美的妇人,而且她仪态端庄,教养极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不凡。

这样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而她能嫁给庄户出身的秦三福,只怕其中另有原由。

也所以,不愿窝在穷山沟里,做一辈子农妇,也情有可愿,偏秦三福傻气堪不破,居然做出千里寻妻之举,只苦了原身兄妹三个。

秦珍思绪乱飞,却紧紧地跟在秦二郎身后,她捏了捏手心,心底一松,阮氏终归是不舍的,到底给三兄妹留下保命之物。

是以代替了原身的她,虽然不能替原身原谅这对夫妻,却也不再怨恨他们就是。

但,彼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吧。

兄妹三人终于走到山脚下,二郎微微喘气,站在原地稍作休息,顺便等着后面的妹妹和小弟。

可走过来的秦珍,抱着小包子,脚步轻盈,呼吸平稳,连气都不喘,看起来异常轻松。

“妹妹,你……”

二郎惊异不已,他清楚小弟的份量,就方才那一段路,若换他来抱小包子,只怕走不到一半就得累趴,可妹妹她……

秦珍轻描淡地解释,“天天山上山下跑,我力气都练出来了,哥哥不用担心。”

秦二郎听了不免气闷,觉得自己力气还不如妹妹大,有些丢人。

秦珍不知自己再次伤了兄长的自尊心,她将五郎放在地上,细心叮嘱:“找根棍子拿上,要结实点的,等会我开路,你站中间,哥哥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