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淞

百官们很默契,都开始一个个变成如同山中隐古寺,不问世间事的世外高人,对于那道罕见的诏书视而不见,如此一件事在都城,在整个国境内却并未有人提起,似乎那个腰悬玉佩的年轻人从未来过。

很多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有那一道天子言罪都诏书,而更多的人则是连“罪己诏”这三个字都并不认识。

李子巷最近多了很多往常鲜少踏入巷子的身影,这些身影从不避人,每一个踏上全由大理石铺设的地面,或是离开朱红紫贵深巷的人都来去自如,面对那些被布置在暗处收取情报的谍子,就差在脸上写上“问心无愧”大字四个,没有一丝遮掩。

而为何那些几乎不曾踏入过这里的人一时间全都涌向这里,没人知道。

至于到底进了巷子里哪一家的门墙也没有作隐瞒,所有公亲贵胄,达官显贵,无一例外进了巷子就只往一处去,对于所去之处之外的高墙皆是目不旁骛,而所去之处则是往常几乎就不见有人登门的陆府。

陆府管家佝偻着背,眉眼弯弯笑容亲和的站在大门外,刚刚送走今日最后一批登门访客,转头看了看街角暗处,那些阴暗的角落不是最近才出现,自他进入陆府开始李子巷阴暗的街角便存在,如今只是更多了一些而已。

老人佝偻着背将陆府大门轻轻合上。

多一些少一些又有何不同呢,无非就是平日里需要多注意些,别在路上摔着。

主母昨日用完膳时说了句大门处都门槛这几天都矮了一截儿,老人笑着点头很是认同,只是当主母问道为何有这么些人突然登门拜访,老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或许是相爷独自行走太久了,想要交上几个朋友。”

皇宫里对于皇宫外的变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进出宫门身影的脚步似乎比往常的好像要来的急一些,此外朝中依旧是议政的议政,讥讽的讥讽,并无不同。

大周皇帝还是一如往常,散朝后就前往御书房批阅呈上来的折子,整个帝国中枢运转的仅仅有条。

”陛下倒是坐的住。“

殿中站着一位白发苍苍,身着通体墨色袖镶金边的老人。

皇帝闻言依旧批阅着折子连头都没抬起,见惯了殿中老人的来去无影倒也不会如同第一次那般被吓一跳。

”朕不信他是那样的人。“

这个他当然指的就是近日异动频频的陆逸州,两人君臣多年自己一手扶起的左膀右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还是有把握的。

只是有一点大周皇帝吃不准,这段时间陆逸州开始结交那些以前从无瓜葛的达官显贵,有些甚至是明言拒绝结交的人也同样进了李子巷。

老人说道:“老夫也不信。”

很简单的道理,陆逸州若是有心贪腐早就成了他这都城首富了,需要等这么久?一个坐在帝国中枢头把交椅上的人若是有心,昨晚做的梦第二日就能将梦变成现实。

皇帝端起茶水润了润喉,

“国师怎么看?”

此时御书房里的仅剩君臣二人,其他宫人在墨袍老人出现的那一刻就自觉的退到门外十丈处。

老人并未给出答复,而是问道:“陛下怎么看?”

如此对话算是很有意思,一君一臣谁都没有把“礼”看得太重,反而是天子对臣子隐约有着一股淡淡的尊敬在里头。

“也许是他陆逸州在荧雪一事上给朕的回应吧。”

大周皇帝只能想到这一个结果,只是以陆逸州如今在手的权势,完全没有必要作如此多余的动作,他本身也不是一个贪恋权势之人,入主尚书省多年也从未出现过滥用职权以权压人。

老人拂须摇头,

“陛下没有对臣说实话。”

皇帝嘴角莞尔,

”国师还是如此咄咄逼人。“

“本就是毒深骨髓,积重难返,朕的陆相想当圣人,朕当然要成全。”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自古雄主皆是心思深邃,少念情谊之人,这也是作为一名一个合格帝王最基本的品性,这没得选,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必须这样,否则如何能驾驭的了一国之内最精明的那群人,只是陆逸州作了如此一个大局,自身却是阵眼,注定会随着大阵完结消失。

诺大的一个国家里,就连品性才能能够望其项背之人都没有一个,他是真的觉的可惜。但同时他又觉的陆逸州很蠢,蠢都连一头牲畜都不如,明明可以做到更多事情,缺始终没有踏过心中都那个坎儿。

老人的岁数比整个大周存在的时间长了不知几轮,事实上如今的大周正是因为老人得以存在,否则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不知道在那个乡野里与祖辈一样在这世道上背着苛税艰难的过着苦兮兮的日子。

这么多年来又有几个像陆逸州一样的人?能够让老人高看一眼的人除了前朝旧臣王亦然与陆逸州再没有第三之数,如今这两人一个不愿入仕,一个要做阵眼,确实可惜。

皇帝眼神微调。目光中有些惊讶

“朕可是从来没见过国师叹气,这个陆逸州就这么深得国师之心?”

老人撇了桌案后的皇帝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讥讽,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皇位越坐越傻了?”

皇帝赧颜,老人的口气太熟悉了,熟悉到老人的眼神撇向他时他就知道这位国师大人后面要说的话是什么,毕竟从小就是这么被一句一句怼过来的,有时甚至先帝也会附和着老人一同讥讽当时还小的自己,然后先帝也会收到一句一摸一样的话语。

“先生放心,朕心中有数的。“说着站起身对着老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老人目光中的讥讽依旧,

”老夫没有说错,你这椅子当真是越坐越傻了。“

”陛下仔细看看朝堂上那一盘散沙,是准备在一堆矮子里选个个儿高点的?“

皇帝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人踱步缓缓走到桌案前微微弯下腰,手上不知何时多现一柄戒尺重重敲在皇帝握笔的手上问道,

”你猜他陆逸州为何狠到将自己都算进去啊?“

老人的问题本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此时却犹如床弩上巨大的箭矢射穿城门最后死死定在城门柱上蝉鸣声大作。

皇帝仰着头嘴角微张,却说不出什么,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方才才被戒尺重重打过大手中传来大疼痛也丝毫感觉不到。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朽木不雕,泥泞难扶。“

”臣请陛下别忘了自己身居何位!“

坐在椅子上的皇帝此时已是神色复杂,牙齿不自觉地用力咬紧,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这件事他本无过错,毕竟他从没有要陆逸州做什么过,甚至就连暗示都没有,只是最后竟然坐上皇位这么久开始变得浮躁,开始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若是今日老人没有打下戒尺,他这个皇帝在后世的史书上也就只能如同那些平凡的帝王一样,有功绩,会治理,但在那本独属记载天下各国历代帝王的帝王书上也就只是平凡之辈。

“相位就空着吧。”

手握戒尺的老人说完便转身出了御书房,这空出的相位要交给谁?放眼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他觉的可行,每一个都觉的不满意。

皇帝起身对着老人的背影鞠躬到底,重重行礼。

“学生谢过先生。“

老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但鞠躬不起皇帝还是听到了那句淡淡的声音,是一个他很熟悉的词,也是以前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

“痴儿。”

收藏,关注,鲜花,打赏,我!全!都!要!

别逼我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