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自己立储之事，这是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不假！

可这也未尝不见得是皇帝对自己的试探！对自己是否站队的试探！

要是皇帝此刻已然心有所属，而自己所答更与皇帝背道而驰，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朱元璋皱着眉宇，抬手去把刘三吾扶起，“你这是干啥呢？”

“咱叫你过来，就是让你说话、说真话的，你说你跪着干啥？”

“咱恕你无罪，说说，你对这事是咋个看的。”

看着皇帝那坚定的眸光，刘三吾心里只是发苦，知道自个今天要是不表明个态度，只怕是走不出这奉天殿了。

刘三吾咬了咬牙，噗通一声，又跪倒在朱元璋的面前。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

在朱元璋异色的目光中，刘三吾肃面穆容，庄重地向着朱元璋叩拜一礼，郑重其事的说道。

“臣请陛下立太孙为皇储！”

立太孙为皇储？

朱元璋刚想嗔怪刘三吾的言辞，还未脱口便噎住了，思量片刻，转口问道。

“为何？这立太孙之事，咱虽然听说过。可这自古以来，更立储君，更多是从皇子中甄选，这立太孙之事，毕竟少数。”

“而且，咱标儿虽然走了，可咱还有好些儿子，虽然他们都不如标儿好，可也不差呀，咱大明的边塞可都靠他们保卫着的！”

“古话说得好，‘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主少国疑，大臣未附’，有年长的皇子不立，反倒去立年幼的皇孙为储君，这是何道理？”

“怎么，你觉得咱老二、老三，还有咱其他那些个儿子，做不得太子？”

刘三吾依旧跪在地上，肃面沉声：“请陛下恕微臣僭越冒犯！”

“秦王此刻正以戴罪之身，身陷囹圄，微臣可从未听闻太子之尊，不修德政，以身犯法！”

“且秦王妃其兄，乃是前元勋贵旧臣河间王、中书左丞相王保保，若立秦王为太子，陛下百年之后，将来秦王妃何以母仪天下！”

“晋王虽不及秦王戴罪之身，然晋王鞭挞庖厨、缚人车裂，世人皆知，其德之薄，比秦王更甚！”

“敢问陛下，秦、晋两王如何做得太子，立得储君！”

刘三吾正色地看着朱元璋，一番铿锵大义，掷地有声。

朱元璋眉头高挑，无言以对。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于自己这两个儿子是什么货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说实话，他根本就没想立这两个儿子做太子，他打心眼里其实是想立太孙的。

要不是自家老大对这两个弟弟百般照顾，还看在自家妹子的面子上，这两个憨货的王位，早给他废了！

但不管这么样，这两个憨货毕竟是自个的儿子，作为皇帝，作为父亲，有些话是不能由他亲口来说的，得让大臣说道出来。

可现在刘三吾照着他的心意说道出来了，可他这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朱元璋蹙着眉头，不快的说道：“那燕王呢？”

“燕王贤明仁厚，英武似朕，咱这老四总该不差吧？”

“陛下所言正是，燕王确实贤名远播，勇武刚毅！”

刘三吾双手一拱，坦然认可，可认可刚定，便话锋一转。

“自古立储以嫡，陛下若立燕王为太子，置秦、晋二王于何地？”

从心而论，刘三吾是不大支持燕王做太子的。

因为燕王并不是马皇后所出的嫡子。

自周朝以来，宗法立嫡，儒家崇尚周礼，作为当朝大儒，儒林楷模，他如何不以身率范！

当然，他也不是亘古不化的老顽固，墨守成规的腐儒。

若真是一介腐儒，他也做不得这翰林学士，为君举策，为国谋政的位子，成为皇帝的心腹重臣。

以他对帝心的揣测，他也不大认为皇帝是真心想立燕王为太子，而不是一时考校于他的戏言。

因为皇帝与马皇后的伉俪情深，世人皆知，子凭母贵，皇帝对嫡出子嗣的宠爱，满朝可见。

皇帝对太子的重视，自不用说，自古无一太子，能得当朝太子般受皇帝恩宠信赖。

甚至于皇帝还爱屋及乌，因为宠爱太子，而对太子所出的诸位皇孙百般疼爱。

皇嫡长孙朱雄英在世之时，皇帝皇后亲自抚养，宠冠诸孙！

皇嫡长孙逝世之后，作为太子次子的三皇孙朱允炆也同样深得皇帝宠爱。

秦、晋两王，虽不及太子受宠，可也宠冠诸王！

若不是皇帝对秦、晋两王恩宠娇惯，秦、晋两王也不至于到了封地就惹出那么多事端！

就秦晋两王犯的那些罪孽，早就该削除王爵、废为庶人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可以说，要说对嫡正的重视，他刘三吾可不是鼓吹宗法嫡正的第一人。

他身旁的这位大明朝的开国之君，才是大明朝鼓吹宗法嫡正的第一人！

正因为如此，在秦晋两王做不得太子的情况下，所以他才提出了立太孙为皇储。

因为他觉得，可能这才是皇帝立储的真实意图。

当然，请立太孙，他也并不是没有私心，完全一心为公。

他这个当朝大儒，可还在宫中给那些还未出藩的皇子皇孙们授课的。

若立太孙，人选必在太子成人诸子之中。

无论是立朱允炆为太孙也好，还是立朱允熥为太孙也罢，这两人都是他的学生。

将来，但有一人，登基为帝，继承大统，他刘三吾可就是当朝帝师，真正达到了儒林之冠！

看到他身前的朱元璋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刘三吾知道，他猜对了皇帝的心思！

又继续说道：“自古历朝之所以立皇子者多，立太孙者少，乃是因为太子之殁，多非薨丧，而乃罪死！”

“太子身犯大罪，自绝宗庙社稷，不论及皇孙已是天家恩情，又何来立为太孙，继承大统！”

“但我朝却是不同！太子薨丧，法统由在！故太子一脉，依旧是皇明嫡正！”

“立太孙为皇储，上有先例可寻，符合朝纲宗法；下为父死子继，遵循人伦纲常！”

“微臣以古今之礼、圣人之训，恳请陛下立太孙为皇储，稳固社稷，安定朝野！”

说完，刘三吾朝着朱元璋大拜一礼，恭敬地跪伏在地。

朱元璋皱着眉头，沉吟道：“可太子诸子，毕竟年幼，若万一主少国疑......”

刘三吾正气铿锵道：“太子诸子，既以成人，又有陛下亲自训导，何人且敢不尊！”

“再者，请陛下恕微臣直言！”

“太子虽薨，可法统由在，故太子一脉，依旧是皇明嫡正！”

“天无二日，国无两嫡，若陛下改立其他皇子为太子，太子诸子又将至于何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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